花了八天时间,终于在百忙之中勉强把这本小说集看完。
全书包括了五篇中短篇小说,分别是女舞迷假扮高干子弟救女舞蹈家于隔离仓库的《白蛇》、离异女子为了五万美金而与同性恋男子达成借腹生子交易的《也是亚当,也是夏娃》、借老人温约翰之口叙述的一个关于唐人街传奇戏子阿玫故事的《魔但》、讲述藏女班玛措与解放军分队长何小蓉的暧昧友情岁月的《白麻雀》以及发生在美国校园中的一名中国留学生与一名不得志的同性恋男老师之间无果之恋的《学校中的故事》。
性与恋是贯穿着这五篇小说的主题。
《白蛇》之中,多年前曾目睹过孙丽坤《白蛇传》舞蹈表演的珊珊,在多年之后,当孙丽坤在革命中被打压时,珊珊又见身心已巨变的孙丽坤时,文中写到:
“小女孩如同眼看着一尊佛像在面前坍塌那样,眼睛里充满了坍塌的虔诚。”
女扮男装,珊珊假冒高干子弟,不仅致力于使其脱困,更给了孙丽坤一个无法触及的爱情幻影:孙丽坤爱上了拥有一双“小巧纤细的男性的手”的“徐群山”。
孙丽坤来到上海后,悟到:既然这里没有异性,还有什么必要遮掩自己?
于是,在看完芭蕾舞《白毛女》后的晚上,两人手搀手出了礼堂,去了停尸房旁边的树林子。
然而,白蛇与青蛇注定无法缠绵一生,因为她们无法绕过现实的许仙。
在珊珊结婚前一周,两人诀别。
“她情不自禁抬起手,替她把发型还原。她伸过如旧日那样清凉的手指,抹去她皱纹里的泪水。都知道这是最后一次触碰对方了。”
两个女性的爱情,无疾而终。
而第二篇《也是亚当,也是夏娃》有所不同, 互有些许情愫的男女两人,虽然也是各奔东西,但根本原因是出于一宗原罪,即两人对女儿菲比的见死不救。
在这五篇小说,这篇的性别障碍在故事的爱恋之中最为细微的;与此对应的,是这篇小说的悲惨性。
男女主角两人历时甚久借腹生子而得来的女儿菲比,竟在一场大病中变得又聋又哑又瞎。
文中几段对于菲比的描写,看得我直呼心疼:
“每天下午,菲比都那样半仰着小脸,等我推着车,载着她去儿童乐园,滑那个陡峭的滑梯。她就活在那一刻,就那一刻的笑声能抵消她漫漫无边的寂寞。那寂寞多么纯粹啊,没声音,没形状,没颜色,没逗号句号也没段落。”
“……我说服不了任何人。菲比没剩下多少健全了,劳拉对她的怜悯中明显掺着嫌弃。这个自己和自己永远捉迷藏的菲比,她的存活赖以人们对她的忍受。”
“……我发誓没人听过比它更纯粹的啼哭,世上不可能有比它更绝望、悲惨的啼哭。这哭声要把菲比撕成碎片,要么就是菲比把这哭声撕成碎片——似乎只能有这两个结局。”
最终,躺在医院病床上的菲比,在亲生父母以无言的眼神交流中,被宣告为死刑。
“我也以同样奇怪的目光看着亚当,他收回了这个一触即发的狂奔。仍是两个合谋者,我们默默在尚未被唇舌印刷出的协定上达成了共识。他在我这里看见了'同意',我也同样看到了他的'同意'。
荧屏上的线条不再急乱,氧气管也停止了痛苦的扭曲。我和亚当完成了我们的合谋。
菲比的小手却一直攥在我的食指上,比活着的时候反而攥得紧些。她一定认为我同她一起走的,起码,一部分的我是被她拉走的。
她这样认为没错。”
而第三篇《魔但》,笔风有些类似严歌苓的另一本小说《扶桑》,比较惊艳的地方在于末尾对于老人温约翰的身份暗示。
通过全文来看,老人身份有两个可能,一是阿陆,二是阿玫。
我个人倾向于后者。
至于第四篇《白麻雀》,从情感上看有些类似于第一篇《白蛇》,同样是两个互有情愫却最终无法走在一起的女子的故事。
比较有意思的是篇末几段话。
多年后,都已为人妇的班玛措拜访何小蓉。
离开何小蓉家后,班玛措发现自己儿子偷了何小蓉家中的一辆微型遥控坦克。
班玛措失了志般疯狂抽打儿子,两只靴子轮流王那七岁的脊梁、肩膀、屁股、头颅上落。
这时的班玛措,打的并不是偷窃的儿子,而是对于她和何小蓉两人之间最终消逝的暧昧感情,一种对于岁月流逝无可奈何又不得不接受的失落挫败感。
小说最后一段结束在了班玛措下班到家的丈夫身上,隐喻着班玛措与小蓉两人浪漫恋情的结束,被迫接受了既成现实的事实。
也许是前几篇里同性之恋的结果都是以失败收场,严歌苓终于最后一篇《学校中的故事》里,写了最终追寻了同性生活的老师为结尾。
只不过这次的主角换成了女性。
所以,结尾依旧带着“无法与相爱之人共度余生”的遗憾……
最后,以《学校中的故事》里的一段话,为这本叙述了性与恋的悲情小说集做个总结:
“在人们眼里,世界就这么物质;物质就有属性。同性、异形,这性、那性。你想把这些性都弄含混,从中间找出个感觉;你想只要那个感觉,不要'性',那不行。人们就来提醒你,你爱错了。你的爱要没有属性,就错了。”
机缘巧合的和这本书结缘,是第一次读严的小说。不得不说自己被作者的文字抓住了❤️。喜欢白蛇的表达形式。以一个调查的视角讲述一个故事,对不同人物的心理活动进行探索。喜欢亚当与夏娃中两人一点点积累起来的羁绊。也许到故事的最后,亚当和夏娃的爱都不是男女之间的情爱。喜欢魔旦故事的里光怪陆离,阿陆、阿玫是谁其实也一点也不重要。喜欢白麻雀里两人微妙的感觉。澡堂里洗的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污垢,还唤起了心里的涟漪。喜欢个性十足的怕切克。即使没有一份好薪水,不照样感受到他那高于一般生命的享受。
文中有这样的一段话:“在人们的眼里,世界就这么物质;是物质就有属性。同性、异性,这性、那性。你想把这些性都弄混,从中间找出个人感觉;你想只要那个感觉,不要“性”,那不行。人们就来提醒你,你爱错了。你的爱要没有属性,就错了。”我们也从小就被外界的太多声音告诫:你是一个女孩或者男孩,你喜欢什么女孩或男孩。选择题做的太多,就忘了有其他的答案。每个人按部就班的生活。当你发现,你与其他人不同时,你就是错的!我们不该被自己和他人的逻辑套住。每个人都有把一道单选题变成多选题的自由。只要这种答案能是你发自内的快乐就好。也不应该困于我们是什么样的关系,这种问题。人的感情多种多样,很多的感情是不能用一个准确的词语去形容的。就想白麻雀,亚当和夏娃一样。我觉得斑玛措一开始对小蓉的感情不仅仅的同性之爱那么简单。是一种对美的事物的向往……和诱惑力。而亚当一个基佬对夏娃的多年下来的感觉更像是一种亲情的依赖。比起其他故事,更喜欢这种作者没有给我明确答案界限的故事。天下哪有绝对和纯粹的感情,人都是复杂与多变的。不要狭隘地用自己的观念去评价别人的选择!
发乎情,不被太多外在的边界束缚,就这样恋着,回归人最开始的状态。我觉得是人最好的一种感情状态。
严歌苓的短篇集《白蛇》里,白蛇把自己活的戏如人生,青蛇把自己活的人生如戏。我感动于走了三站的送别,一个是一心抛弃过往,一个是努力把过往当作最美好的回忆,一个曾经与世界为敌,一个曾经身陷囹圄,一个玩世不恭,一个寄希望于玩世不恭。孙丽坤对珊珊的爱也许是过于寂寞的产物,但是那已经不重要了,爱情即以产生,必定有付出和承受。然而她们俩人没有一个人能够承受,这样的爱不但是畸形的而且更不会走到一起,留下的就只有美好的遗憾。
《也是亚当,也是夏娃》,我爱你,我要把你拉回来。夏娃对这个帅气的亚当是心存侥幸的,结局以二人长长的拥抱给了读者正能量的回馈。亚当那种完全理性化的思考方式让他的爱变得更模棱两可,夏娃完全吃不准他的意思,而他却能看穿她的一切。《魔旦》,看着像侦探小说这个老人到底是说,不是说啊陆只有一个人知道吗,而且知道的人已经死了,这个虚构出来的啊陆也只能是阿枚才会记得吧。《白麻雀》和《学校中的故事》并不像白蛇和亚当夏娃那样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生活本该如此,何必过于强求。现实里藏住内心的“反叛”,我们就是大多数人,藏不住,我们就是畸形人,在大多数人看来,畸形人是要下地狱的。
我没想到严歌苓还擅长写这样的短篇,果然是受过资本文化熏陶过的,故事大都来源于生活。葡萄就像祥林嫂一样在我心里扎下根了,她笔下的人物总感觉是真实存在的,或许我们能在哪个文献里找到这么个人物。这需要怎样的生活体验呢?我平时也爱编一些小故事,总是在写完开头后面就空的连空气也被吸走了。